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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8章 浮生若梦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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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把剑丢了过来。

聂阳下意识的接住,缓缓拔出,吞口下一潋清光,寒气逼人,确实是一把宝剑。

他抬起头,盯着仇隋,把剑鞘丢到了一边。

把剑借给聂阳的剑客颇为不满的瞪过来一眼,只是在仇隋面前不好发作。看来,若不是仇隋开口,那人是一定不会把剑借出的。

这里的人,竟然都这么相信他。聂阳握紧剑柄,愤怒抽紧了他每一条肌肉,发白的手指紧贴着缠布微微颤抖,剑穗悬在下面,轻轻晃动不休。

仇隋也拔出了剑,立刻便有一名弟子上前接过剑鞘,恭恭敬敬的放回桌上。全然是一门宗主风范。

云盼情愤愤顿足,若不是此时出言会分了聂阳的心,她必定会抱怨他为何不走。尽管心中有气,她还是与孙绝凡不约而同的守在了通往厅门的路上,顺手捡起一把剑鞘,收剑示和,免得节外生枝。

田义斌眉心不断锁紧,皱出的纹路犹如斧凿,慕青莲轻轻叹了口气,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。

已没人能阻止这场决斗。

“误会已让你愤恨难平,在下只有亲自出手。今日之事,已闹的太不愉快,”仇隋缓缓说道,目光轻描淡写的从云盼情和孙绝凡那边滑过,“即便误入歧途,你总归是聂家晚辈,这次比试,只当是对你稍加教训,望你能及时悔过,迷途知返。”

这番话语气柔和,隐隐带着不及期许的失落与顾念旧情的不舍,旁人听了,纷纷向聂阳投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,犹如一群长辈,在盯着族中最为忤逆的不肖之子。

罢了,和这班人有什么可说。只要杀了仇隋,纵使被他们群起而杀之,也算是了结了毕生所愿,死,也可以瞑目了。聂阳深深吸了口气,强迫自己暂时忘掉浴血出逃的妹妹。

所有的精神,都必须集中在面前的对手身上。

任何一个哪怕会玉石俱焚的机会,他都不能放过。

好似不屑在聂阳激斗疲惫之时出手,仇隋从容不迫的持剑站定,静静望着他胸口起伏,把气息调整到最为合适的状态。

血脉中的真气鼓荡得愈发强烈,耳畔不断传来隐约的嗡嗡蜂鸣,聂阳轻轻晃了晃头,知道再怎么调息,也难以把体内凝玉功的内力发挥到十成,反不如趁着幽冥九转功还拖得动这股真气,强行出手。

若是走火入魔,干脆就把性命交代在这里算了!

以为是养父其实却恰好相反的生父、连名姓都没有只知道已经自尽多年的生母、同父异母却与他有了苟且之事的妹妹……纠缠在脑海的纷杂思绪,随着一声大吼驱出心神,“杀!”

搏命之际,聂阳出手便是迅影逐风剑的杀招,经过谢烟雨的点拨,和之后多日的苦思冥想,他终于能将影返功法融入剑招之中,一剑递出,柔劲密布剑身,唯有剑尖凝出一道青芒,疾吐仇隋喉头。

第一次与邢碎影交手的时候,聂阳也是这样一招,一剑刺向对手咽喉。时过境迁,这一招今非昔比,再也不能靠二指虚点半途拦下。

只不过那时叫做邢碎影的那人,手中并没有剑。

仇隋手中有剑,一样寒光闪闪的宝剑。

这里许多人都没见过仇隋的剑法,投奔来与新招收的天风弟子,也都只是被口头指点过一二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仇隋的剑上。

六大剑派之一的天风剑派,剑法可以说无人不识。怀疑本就是容易发芽的种子,如果仇隋的剑法足以令人质疑他这些年苦修的经历,那原本否定的阴谋就将得到肥沃的土壤,飞快的成长为四窜的流言。

仇隋双目一凛,足下未动,身形平平滑开半尺,左肩一沉,右掌剑锋斜斜引出半个圈子,叮的一声弹开聂阳剑身,旋即顺势而下,斜劈聂阳颈窝。

气盈于锋圆转如意,顺势而为一气呵成,正是天风剑法中的“贯虹式”。

厅内都是识货之人,这一招至少也有二十年火候,纵然林鹤鸣在场,也未必能更加炉火纯青,众人顿时疑虑全消,一个天风弟子忍不住低低叫了声好。

聂阳对天风剑法只是略有了解,但也看的出仇隋的确对这剑法融会贯通,绝不是装装架子,心中一阵苦躁,步法踏慢一霎,哧的一声被削去肩头一片衣料。

也不知是否存心卖弄,仇隋剑势不歇,回旋兜斩,“破云式”、“扬雪式”、“散雾式”、“泼雨式”连环进击。

影狼剑法不重招式剑意为先,迅捷为主,影返为辅,无奈仇隋内力雄浑,剑气丝毫不见外放,尽皆敛藏于锋,几次双剑交击,都没让聂阳占到半点便宜,招式又极为精妙,若不是聂阳此前多次观摩过云盼情的清风十三式,此刻必定会被逼的手忙脚乱。

聂阳好不容易勉强挡下,人也被逼退到空地中央,仇隋一声清啸,踏步横移,“扫叶式”拦腰斩出。

手中长剑刚被震开到另一侧,如何也格挡不及,聂阳不得不双足一蹬,拧身后旋,百忙之中一剑刺出,意欲迫住仇隋后招,却被“散雾式”攻守合一,轻松化去。

天风剑法不过一十八式,只不过变化繁复,一生万象,并非返朴归真的流派,寻常弟子施展出来拘泥刻板,威力自然平平无奇,此刻仇隋行云流水般招招抢攻挥洒自如,看的几位旧弟子目眩神迷,恍然间似乎看到曾经六大剑派统御武林的辉煌时代。

仿佛心底知道聂阳意欲何为,仇隋虽然攻势绵绵不断,却没有一招称得上以命相搏,反而尽是在力保不露破绽,宁肯牺牲一击得手的绝佳机会,也不给聂阳以攻代守一命换一命的空隙。

三十余招一过,聂阳心中愈发烦躁,不再回救强出三剑,却又被仇隋“卷尘式”的奇诡变化消解,正想索性只攻不守,仇隋一招“扫叶式”转攻向他下盘,接连七种变化剑剑不离他膝弯足踝。

说什么也不肯被生擒活捉,聂阳只得回剑拆挡,十招之间,又被牵回方才的态势。

越斗,被强行牵引的内力便越发难以控制,聂阳掌中长剑渐渐失却灵动,几次抢上皆被仇隋料敌先机一般轻松封住,本就不长于招式变化的迅影逐风剑竟被层层堵死。

只是仇隋选择的打法对聂阳的威胁实在有限,若是聂阳转身逃走,他反倒鞭长莫及无力拦截。

不过聂阳绝不肯走,沸腾的意识只剩下一个念头,杀了仇隋。

烦闷终于进一步变化成无法压抑的狂躁,聂阳左臂一抬,一道鲜血淋漓的破口换来仇隋“飞沙式”绵密剑招中稍纵即逝的一点破绽。

他毫不犹豫剑锋高举,谈不上招式,甚至谈不上武功,就那么将内力汹涌贯入,迎头当面直劈下来。

胸腹之间尽是空门,只要一招“乘龙式”出手,最多拼着手臂中上一剑,便能把聂阳立毙当场。

云盼情在旁甚至不由自主的惊呼出来,呛啷一声便要拔剑。

但她的剑才拔出数寸,聂阳一声低喝,剑芒骤然消失,凌空剑锋瞬间如天降雷霆,狠狠劈下。

若是仇隋出手,剑刃洞穿聂阳胸腹之时,也正是聂阳将他劈开那刻。

只可惜,仇隋仿佛根本没有牵制以外的打算,诺大的空门他视若无物,沉肩横肘,双掌齐握剑柄,硬生生自下而上自劣势之位接住了这一招。

聂阳还未及心喜,就觉两股内力于兵刃交界之处重重相碰,自然是仇隋的内力更加浑厚稳固,可没想到反震之力竟然极其微弱,仅有一股细若蛛丝的酸麻从右臂攀上。

不及细想,他剑上加力下压,仗着居于上方的借力之便,一边压上体重,一边运起影返功法,将仇隋反抬之力卸往双足。

锋利剑刃寸寸迫近,仇隋却面不改色,只是微微偏头,让剑锋从耳边沉下。

眼见被压下的长剑已经贴住仇隋肩头之际,聂阳突觉反抬力道变强少许,恰恰僵持在那位置,他连运数股真气,仍未憾动分毫。

没想到两人比剑仍会比到内力相抗的境地,本以为会看一场精彩决斗的诸人不禁微微皱眉,颇为不解。

毕竟此前仇隋稳稳占据上风,直如天风剑法的实战演示一般,聂阳凝聚全力的一剑虽然速度极快,可仇隋那鬼魅般的身法要想躲过也并不太过困难。

只能猜测,这形势,本就是仇隋想要的。

聂阳早已失却了冷静,自然想不到这一层。云盼情却是旁观者清,她秀眉紧锁,贝齿不觉紧咬下唇,原本像是护身符一样的清风烟雨楼五字,此刻却成了她不能出手的禁锢枷锁。

若真是危急关头,拼着将来让师伯责怪,也只有动手了。她目光满是焦灼,拔出几寸的长剑,也并未收回原位。

随着吱吱的刺耳响声,剑锋交错滑动,终于剑锷相抵,护手交叉,钝处相贴,不再需要顾虑剑锋中折,内力更加汹涌澎湃,激荡在两人之间。

仇隋双目一亮,一声轻哼,衣袖由内鼓起,如灌疾风,手上那柄长剑猛然抖了一下,发出夸嘞一下脆响。

聂阳面色骤变,也不知对手这一下逼出了多少真气,连忙竭尽全力,拼命迎向这最后一搏。

但传来的,竟仍是蛛丝般纤细的一股酸麻。

只是这次,那股细若游丝的真气并未一闪消失,而是趁着他经脉空虚长驱直入,霎时间便到了他丹田旁侧。

没想到仇隋消耗如此多的真气竟是为了这样一击,聂阳心中登时疑云四起,但看到仇隋闷哼一声唇角沁血,无暇深思,强行聚起一股残气,又将力道加强几分。

这时,那股游丝终于抵达了它的目的地。

那是盘结与聂阳经脉深处,幽冥九转功的根基所在。

勉强将浑厚的凝玉功绑缚牵扯化为己用的九转邪功,本就已被扯紧到极限,聂阳直至此刻仍未走火入魔,本就已有几分运气在内。

而那股游丝,就像一把并不锋利的小刀,轻轻划在了他经脉中那根张满了的弓弦上。

胸腹间好似被重锤接二连三的敲击,聂阳周身巨震,仍想勉力下压,却被仇隋轻松反抬站起,逼得他踉跄退后两步,长剑驻地,方才站稳。

先前被凝玉功转化了八成猎物的九转邪功正如一条饥饿至极的毒龙。

这一刻,毒龙脱缚。

不能炼化的凝玉真气完全无法满足狂化的九转邪功,因聂阳自断阳脉而束缚已久的贪婪渴望,霎时间迸发到极限。

“休想!”聂阳怒吼一声,错乱的内功已经踏入走火入魔的境地,他满面不甘,长剑连挽几个剑花,活络开的右腕紧接着一转,刺出的一点青光瞬间爆为寒星无数,迎头罩向面露讶异之色的仇隋。

那讶异之色并非因为这招浮生若尘,而是刚才看到聂阳满面狂态时,便流露出的吃惊之情。

好似他也没想到会让聂阳变成这副模样。

但此人心思极快,浮生若尘方一出手,他便瞬间镇定下来,双足连踏,向后退开数尺。

星点剑光丝毫不收,迅捷无比的直追而上。

仇隋眉心微皱,长剑斜划,使出天风剑法中压箱底的第十八招,“裂天式”。真气裹挟之下,三尺青锋声若龙吟,以开天辟地之威斩入聂阳身前的剑光之中。

不想聂阳一身内力失控之后,劲道反而更加惊人,飞快撩出的道道剑气竟真让那万点寒光近乎化虚为实,“裂天式”破气而入,不过尺余,便被数道剑气缠住,拖缓这一霎,差的便是生死之距。

仇隋变招极快,不等剑气及体,长剑反绞,一招“乘龙式”强行杀出重围。

剑气盛极而衰,聂阳目红如血,带伤左手一掌拍下,击在右腕滞涩血脉之上,单足化轴以毫厘之险避开仇隋“穿林式”三剑直刺,虚晃一招,又将那浮生若尘使了出来。

连没见过这招的人也看得出来,这种极耗真气体力的绝招全力施为一次,少说也要三五个时辰才能重现巅峰一击,一见聂阳这榨命般的打法,认出这是聂家剑法的几名高手忍不住面露惋惜之色,还有人轻轻叹了口气。

云盼情手心早已尽是汗水,眼看着剑光如雨再度暴起,俏脸登时变得煞白,如樱嫩唇被她生生咬破,一滴殷红悄声滑落。

仇隋右足向后一滑,右臂屈抬,看似“穿林式”般的刺击起手,不料剑尖一颤,抖出三个不大不小的剑弧,他凌空一斩,三道光圈霎时化为一道凌厉剑气直冲而出,紧接着,就见他手腕几欲折断般左右连摆,那一道剑气凌空爆开,顷刻化为细雨般绵密的奇诡剑招。

这绝不是天风剑法,与之相似的“散雾”、“泼雨”两式前者劲力不足,后者精细远逊,但若要两者皆有且虚实自如,不仅需要内力惊人,那百炼柔钢般的手腕,也必不可少。

硬要说的话,反倒和聂阳正在施展的浮生若尘更像是同出一脉。

可聂家剑法中,绝没有这一招。毕竟,就连这威力无比的浮生若尘,聂家也只有聂阳一人练成而已。

浮生若尘剑路好似日照微尘无迹可寻,仇隋回敬的这一招则恍若江南烟雨,千丝万缕放眼望去无比清晰,却绵密交织毫无空隙。

前者攻势难敌,后者以攻代守。

只听叮叮叮叮金铁交击之声细密响起,连绵不绝,两蓬各有所长的寒光万点,激撞出一幕如壁火花。

转眼盛势已过,剑气将衰,聂阳右臂筋脉欲断,转眼便是强弩之末。而仇隋气定神闲,丝毫不见疲态,恐怕再将他此刻用的这招使上一遍,也是挥洒自如。

聂阳纵然神智狂乱,也知道此招一收,便也再也拼不出下一招浮生若尘,强行催动真气连挥数剑之际,眼前陡然惊雷般闪过仇隋凌空收束三道剑弧的凌厉一剑。

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!

灵犀所致,他近乎本能的拧身侧移,斜斜一剑劈卷而出,好似风卷微尘,将无数剑光霎时凝为一股,残气齐聚,化为数股剑风,奔雷般刺向仇隋。

这想必便是谢烟雨猜测的那招后招。它本就应该存在,本就该如此自然而然的施展出来,而不是生硬的断在浮生若尘之后。

剑气破风而入,仇隋面色一凛,唇角骤然浮现一丝冷笑,剑上加力,靠那细雨绵绵接连化去三股剑气,第四股裹挟剑锋之外凌厉而来,他这一招也已盛极而衰,再难化解,弹指间,胸腹要穴尽被笼罩在森寒剑气之中。

“好一招烟雨阵阵!”千钧一发之时,仇隋剑光一凝,左臂一横,一掌拍上聂阳剑脊。

阴寒彻骨的雄浑真力激荡而上,聂阳虎口被震裂数道血口,剑柄再也拿捏不住,脱手而飞。

那已经刺破衣衫,刺入仇隋皮肉之中的剑锋,终究还是当啷一声掉在一旁地上。

这一掌纯是仗着内力远胜强行破招,故虽成于危在旦夕之际,旁人仍觉得有些胜之不武。有几个直心肠的,反倒替聂阳稍觉惋惜。

但大多数人仍是疑惑。不仅疑惑聂阳为何会用出聂家剑法中本没有的一招,更疑惑仇隋在天风剑法之外,为何还懂的这样一套奇诡剑法。

聂阳长剑已失,却不肯就此罢手,长吸口气,仍要勉强运出已不受控制的狂乱真气,双掌一错,便要用幽冥掌再度出手。

可才一提气,经脉中便如万刀攒动,疼得他一声惨叫,额上霎时便多了一层豆大的汗珠。

仇隋眼中又露出少许讶异神情,但转瞬便被压下,他摸了摸胸前创口,沉声道:“你能靠自己悟性生生悟出这浮生若尘的后招,也算是天资过人。可惜,为何自甘堕落,踏进走火入魔的邪道之中。”

脸颊上的肌肉不住弹动,聂阳紧咬牙关,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剩下充满恨意的双眼,死死地盯着仇隋。

仇隋缓缓踏上半步,道:“昔年先父感恩聂老夫人宅心仁厚,便将这招浮生若尘传于聂家,先父创下的这门烟雨剑,对天资体质要求极为严苛,远称不上是一流剑法。你能以聂家后人身份练到如此地步,已是极了不起的事。”

他微微一笑,突然长声吟道:“浮生若梦,烟雨蒙蒙,浮生若尘,烟雨阵阵。”

话音未落,他长剑疾挑,突的一剑刺出,半空剑尖一颤,化作无数寒星。

厅中诸人瞪大双眼,看着这一招由赢北周后人亲自使出的浮生若尘。

聂阳没有闪避,心头一片灰败,神智已渐渐消融,无神黑眸之中,闪动着漫天剑光。他知道,从今天起,浮生若尘便再也不是聂家剑法中的绝招了。

属于赢家的,终归还是会被赢家拿走。

最后一丝亮光,熄灭在无穷无尽的剑影之中。

剑光迫近,一剑剑刺在聂阳身上,嗤嗤轻响连绵不绝。

云盼情面色大变,恍然醒过神来,左手一抄,已从腰带内侧摸出两柄柳叶飞刀,但还未出手,便被田义斌扯住手臂,听他沉声说道:“别慌。仇隋不想杀他。”这一扯力道极大,显然田义斌也早就运足内力蓄势待发。

关心则乱,云盼情这才发觉,那一剑剑刺过,破开的尽是聂阳周身衣物,创口无数,却没有一处见血。

单是这拿捏的恰倒好处的火候,就绝非聂阳可比。

原本心中还有疑窦的旁人这才纷纷相信,聂阳用的浮生若尘,的确只是拙劣的仿冒而已,没有那份天资,还是不可强求。

倒有几个明眼人看出聂阳那剑法其实也用的颇有几分造诣,并不像是天子体质不合,但这疑虑一闪而过,也没人会多嘴质疑。

一招使毕,聂阳已是衣衫褴褛,紧绷筋肉清晰可见。仇隋轻巧一转,一掌拍在他肩头,将他震开数步,踉跄站定在云盼情身前不足一丈之处。

仇隋这一掌似乎并非是为了伤人,他一掌出毕,面上又浮现一丝克制不住的讶异,聂阳毫发无伤,只是直愣愣的望着青石地面。

“胜负已分。”仇隋怔了片刻,才朗声道,“一招绝招无论如何也抵不过救命之恩养育之情,若没有聂老夫人仁心慈厚,也没有在下今日的荣光。聂阳九转邪功的几桩疑案,责任便由我一肩承担,若是将来水落石出,的确为聂阳所为,在下一定亲手为聂家清理门户。”

他回到座位坐下,扬手一摆,道:“在下不会再强留聂阳,也不会再出手。若是你们还有谁觉得应该把他擒下的,便请自便吧。”

云盼情黑眸连转数圈,仍想不明白仇隋为何变了心思。心底隐隐觉得不安,连忙走近聂阳身畔,扯了扯他衣袖,小声道:“聂大哥,咱们快走吧。”

她这一扯,却把聂阳破败衣袖扯掉了半幅,她只得抓他手臂,不料触手之处一片冰寒,好似死人一样凉的吓人。

这一下惊得她花容失色,忙运力探查聂阳经脉,这才发现,他不仅真气狂乱失控走火入魔,还有一大团浑厚阴柔的内力旋转牵扯,好似一个无底漩涡,她探入小股真气霎时间便被卷吸进去,碾碎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“仇掌门知恩图报,我却不欠你聂家什么。你们兄妹乱伦无道,她已经逃了,说什么,也不能再让你走脱!”鲁英虹擦了擦唇畔血迹,一把推开碍事的单敬诚,大步走上前来,忍着内伤道,“丫头,你就算爱护情郎,也该知道什么是黑白对错。你可不要一念之差,堕了清风烟雨楼的名头!”

云盼情本就已心烦意乱,她终究不过是个年轻少女,定力早已濒临极限,双目一抬怒瞪过去,竟把单敬诚吓得往后退了半步,“我就是我,少拿师父师伯的名头压我!我所作所为,尽是我自己所愿,与他们没有半点干系。”

鲁英虹调顺胸中一口郁气,上前怒道:“好个不懂事的丫头,我今天就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!”

云盼情抄剑在手,护在聂阳身前,一字字道:“你也配?”

厅内气氛霎时又变的一触即发。

慕青莲长长叹了口气,拍了拍田义斌后背,随手一抄一拧,将身边那张椅子咔嚓掰下一条长腿,握在手中,闭上双眼,淡淡道:“这里的剑都开过锋,杀气太重,我还是用根木棍的好。”

佛剑的武功诸人见过的并不多,一听此言,纷纷都把目光投了过来。

毕竟,他与田义斌的选择,很大程度上可以决定厅中情势的走向。

虽说慕青莲毫无疑问是武林正道一员,但他显然对聂阳改头换面在田义斌身边当小厮的事心知肚明,此刻突然显露出手征兆,恐怕对想留下聂阳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。

几人不安的望向仇隋,却发现原本一直主导着形势的他此刻正呆愣愣的看着不知何处,也不知在回想些什么。好像从方才聂阳怒吼发誓要杀他的那时候起,他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。

单敬诚右手一扯,把受了内伤的痴儿丢回诸人身后,双拳横拦,紧张道:“慕兄弟,小老儿不是你的对手,索性先服个软,你要是想帮他们,可别选我做对手。”

“阿弥陀佛。”净空大师将禅杖倚在墙边,缓缓踏步走入场中,朗声道,“慕施主,聂家后人终归有错在先,他如今走火入魔,放他离去,反而对他不利。烦请三思。”

慕青莲唇角泛起一丝苦笑,道:“他若能走脱,自然有人救他。莫非大师自忖,那焦枯竹救人的本事,能抵得过整个如意楼么?”他说话语气一向平和,此刻难得多了几分讥刺之意,更显得格外挑衅。

净空大师微微颔首,袍袖一摆,无风自动,“既然如此,便由老衲领教佛剑高招吧。”

田义斌面色顿时微变,且不说慕青莲有伤在身,就算好友全盛之时,以他了解,也绝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。他在少林辈分极高,相传一身内功精纯浑厚登峰造极,就算是本院群僧,同辈中人武功在他之上也是屈指可数。

浓眉一扬,田义斌上前一步拉住慕青莲手臂,开口道:“你有伤,还是我……”

还未及说完,厅内诸人的视线就都一同往上抬去。

只因他们都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动,来自头顶的屋脊之上。

嘭!嘭嘭!又是数声闷响,紧接着一个声音怒道:“东方漠!你是来真的?”

这班江湖人耳力虽强,却也只听到一个轻哼权作回答,旋即闷声大作,连连传来十余响。

然后,众目睽睽之下,哗啦啦一阵巨响,伴着瓦砾尘雾,两条身影凌空坠下,半空之中对了两掌,反震两边,隔了丈余分开落下。

阔背熊腰,劲装短打的那个,正是上代炎狼赵阳。另一边一身青袍的瘦削汉子,自然便是孤狼东方漠。

赵阳扭脸看了一眼地上蜷成一团的聂阳,凌厉目光在厅内扫了一圈,回到东方漠身上,怒道:“我还道你也是来帮忙的,你这是发什么失心疯!”

东方漠单掌竖于胸前,冷冷道:“我没疯。他不能走。”

赵阳一眼瞄见净空大师、宋贤他们,眉头锁紧几分,道:“你什么时候同这班人混成一气了?”

东方漠面色铁青,显得那道伤疤更加狰狞,他并不答话,只是缓缓踏上两步。

赵阳眼底流露一丝沉痛,道:“咱们这一代一起练功习武,好像兄弟姐妹一样,你不喊我一声九哥也就罢了,竟然还向我动手。聂阳和你,难不成结下了杀父之仇么!”

东方漠动作一僵,深深吸了口气,又缓缓吐出,一字字道:“绝世的一身内功,都没了。”

这话说的不甚响亮,可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再加上东方漠压抑的愤恨目光,正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聂阳,再蠢的人,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。

就算聂阳此刻爬起来解释那一晚的事情,恐怕也没人会信,更何况,他根本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“你没问问她么?”赵阳先是一怔,旋即马上问道。

东方漠微微摇头,平平道:“她已不肯见我。”

“看来,这场架是非打不可了。”赵阳看了一眼四周,笑道,“还有谁想来留下我这小师侄的,不妨一起上吧。能有东方漠助拳的架,十年内找不到第二场了!”

“不必。”东方漠说罢二字,弓步上前,一掌直直砸出。

“好,我就料理了你再说!”两人都不喜欢罗嗦,赵阳最恼恨的就是同门背叛,运起焚心诀一掌回敬过去。

两人步法相同掌力相近,一斗起来便是惊涛骇浪般的真气相击,厅内能与这两人一较高下的寥寥无几,加上这又是狼魂内斗,自然纷纷退开少许,不去打扰。

云盼情看他们一时分不出胜负,忙又蹲下身去,扶起聂阳透着森森寒气的头颈,架在膝侧,轻声唤道:“聂大哥,你……你醒醒!”

内力若是输入,必定会被卷入那浑厚漩涡之中,她心焦如焚,只得曲起拇指,用最笨的方法掐上他的人中。

聂阳浑身一颤,微微睁开双目,露出两线血红,口中泄出一串痛苦呻吟。

“聂大哥,你别慌,我带你去找玉总管,她没办法的话,我再带你找南宫楼主,你一定没事的。”云盼情心头慌乱,把聂阳抱得越来越紧,让他脸颊几乎埋入她胸前。

喉中发出一串咕噜咕噜的细小声音,聂阳扭了扭头,面颊下意识的凑向云盼情的胸膛,隔着衣料,轻轻压了一压。

胸前传来聂阳皮肤散发出的凉意,云盼情心头一颤,这才惊觉有些不对,那股凉气,竟正蹭在耸起的最顶端,透过层层衣衫,令她心尖冷不丁麻酥酥的一阵酸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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